待她們走後，方才先行離開的上官鳳馳卻從樹叢後騎著馬出來，遙遙跟在後方，似是想到什麽，薄唇揚著淺笑</p>

“蘭兒，你先去買菜，我去那兒瞧瞧”牧頌晴指了指旁邊的另一條大街，那條大街專賣文房四寶、琴棋書畫之類的用具</p>

明白郡主肯定又是要去書肆，蘭兒點點頭，“那我買好菜再回來找郡主”為了節省開支用度，夫人遣走了別苑裏泰半的下人，只留下一名年邁的老管家和一名廚娘，還有兩個打掃的丫頭今日廚娘家中有事，因此她替廚娘出來買菜</p>

“嗯”牧頌晴朝她揮揮手，提步朝那條大街走去</p>

她要去的地方是一家書肆，是一年多前開設的，她去年來買文房四寶時，見到在店裏作畫的蘇文鈺，他面容文雅，待人彬彬有禮，學識淵博，令她頓生好感，此後便常來書肆買東西</p>

希望今天能和蘇大哥多說些話，她臉上透著期待，腳步輕快地來到書肆前</p>

在門外便瞥見一名書生模樣的青年在店裏作畫，她唇角彎起欣喜的笑，正要走進去，忽見裏面有名女子掀開簾子走出來，端著杯茶走到青年身邊，將茶遞給他後，拿出手絹，親昵地替他擦去手上沾到的墨汁</p>

而蘇文鈺文雅的臉上噙著溫柔的笑，笑吟吟地似在對著女子說什麽</p>

牧頌晴仔細一看，不禁微愕，她雖只是遠遠瞧過登上畫航的她，可那容貌她不會認錯，那不是青州城的花魁顧茵茵嗎？她怎麽會在這裏？</p>

接著又見顧茵茵挽著他的手臂，兩人親密地低頭交談著，牧頌晴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p>

彼茵茵不經意擡眸，發現杵在門口的她，拉了拉蘇文鈺，“文鈺，有客人上門了”</p>

聽見她直呼蘇文鈺的名字，牧頌晴柳眉微蹙，看見蘇文鈺朝她望過來，她才勉強擠出笑容走進店鋪裏，“蘇大哥”</p>

“郡主來啦，今日要買些什麽？”蘇文鈺臉上泛起溫和的笑容</p>

“我、我是來買……”她一時想不出來自個兒要買些什麽，下一瞬，望向站在他身旁的姑娘，訥訥問：“蘇大哥，顧姑娘怎麽會在這兒？”</p>

“她上個月已贖了身，現下是我的未婚妻”蘇文鈺為兩人引見，“茵茵，這位便是我同你提過的頌晴郡主”</p>

“民女見過郡主”顧茵茵娟美的臉龐綻開微笑，朝她福了個身</p>

聽見她竟是蘇文鈺的未婚妻，牧頌晴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須臾，她才問：“蘇大哥是什麽時候訂的婚，我怎麽都沒聽說？”</p>

“約莫是二十天前的事了”</p>

“二十天？”</p>

“沒錯，下個月我們倆就要成親了，屆時請郡主來喝杯水酒”蘇文鈺熱絡地邀請她</p>

他們……要成親了牧頌晴努力撐起臉上的笑容，頷首應道：“好，一定到對了，蘭兒在等我，我先走了”</p>

臉上的笑容再也撐不下去，她垂首轉身快步走出去</p>

“郡主，你不是要來買東西嗎？”蘇文鈺叫住她</p>

“我一時忘了我娘親讓我買什麽，下回再買”丟下一句話，她頭也不回地走了</p>

直到遠離書肆，她才放緩腳步，還來不及平覆心頭的失望，一道含著揶揄的清冽嗓音就在她耳旁響起——</p>

“嘖嘖，郡主這是不是就叫做『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p>

聽見那道熟悉的嗓音，心情欠佳的她沒好氣地回頭橫去一眼</p>

“你別跟著我！”這家夥怎麽這麽陰魂不散，時不時就竄出來？青州將軍可以這麽閑嗎？</p>

“郡主這是被末將說中了心事，惱羞成怒了嗎？”上官鳳馳噙著調侃的笑</p>

“我是看見你就煩，離我遠點”她冷著臉揮手想驅離他</p>

上官鳳馳沒離開，繼續出言奚落，“郡主落花有意，可惜人家流水無情，真可憐”</p>

她嘴硬的否認被他一針見血點破的心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給我閃遠一點！”這家夥為何會知道她對蘇大哥有意，還特地跑來嘲笑她？太可惡了！“堂堂將軍放著正事不辦，有空跑來這兒閑晃，怎麽不去多抓幾個壞人，也好替百姓除害”她怒目指責</p>

“郡主怎麽老把將軍跟捕快給混為一談，抓賊是捕快的事，末將可不便逾越打從兩年前我將來犯的蠻兵殺個片甲不留，這兩年來他們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所以末將確實很閑”</p>

“那你可以去練兵呀”</p>

“末將麾下青州軍兵強馬壯，每日練兵三個時辰已足夠，再多若是累壞他們可就不好了”他悠哉答道</p>

“我不管你要做什麽，總之你以後不要再在我眼前晃”</p>

“如郡主所願”他臉上那對張揚的濃眉微微一擡</p>

見他沒反駁，還罕見的順著她的話說，她感到奇怪的看著他</p>

“不過郡主可別太想念末將喲”</p>

丟下這句話，他揚笑旋身而去，留下牧頌晴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p>

替午睡醒來的娘親梳著頭，發覺她的頭發這一年來白了不少，牧頌晴有些擔心</p>

“娘親，今日很溫暖，不如咱們出門踏踏青吧”娘親每日悶在別苑裏，鎮日愁眉不展，帶她出去走走透透氣，也許心情會舒暢些</p>

祈如春搖頭，“不了，我有些累，你想出去就帶著蘭兒去吧”說完，她掩唇咳了數聲</p>

“郡主、郡主——”蘭兒腳步匆匆從外面進來</p>

“什麽事？”</p>

“夫人”看見祈如春醒了，蘭兒趕緊福了個身，這才望向牧頌晴，“郡主，我知道上官將軍這陣子沒再出現，是上哪去了！”</p>

“他上哪去了？”打那日在書肆外見過面，她約莫有半個月沒再見到上官鳳馳，不再有人老是對她冷嘲熱諷，雖然舒心不少，卻總覺得少了什麽似的</p>

蘭兒連忙將聽來的消息告訴她，“上官將軍表態支持八皇子”</p>

聞言，祈如春詫問：“蘭兒，你說上官鳳馳表態支持八皇子？”</p>

“是，這是奴婢方才將腌桃子送去客棧時聽來的消息據說兩年前陛下於出巡途中猝然駕崩，因未立太子，也未立下遺詔，眾皇子開始爭奪皇位，朝中局勢一片混亂，不少皇子指揮自己的兵馬打了起來，聽說先前占領都城的是五皇子的兵馬，但不到一個月，便被二、三和六皇子聯軍打敗”</p>

“那麽王爺現下的情況如何？”心系夫婿，祈如春急問</p>

“據說王爺目前與三皇子、六皇子一起控制了都城，但對由誰繼位之事三人爭論不休，有人說他們三人占了地利之便，日後必定是由他們其中一人繼承大統”</p>

聽見夫君可能有望成為皇帝，祈如春面上忍不住露出喜色</p>

牧頌晴則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上官將軍為何會選擇支持八皇子？而不是父王或是其他兩位皇子其中一人呢？”八皇子勢力單薄，支持他對上官鳳馳能有什麽好處？</p>

聞言，祈如春臉上喜色斂去，蹙眉忖道：“這上官鳳馳驍勇善戰，自他十五歲從軍以來，每戰皆捷，聽聞先帝曾在大殿上誇讚他有一人當關、萬夫莫敵的氣概，因此他在十七歲時便被提拔為青州將軍，鎮守青州期間，連連擊潰來犯蠻軍，使得這些年來蠻軍未敢再犯境八皇子若得他扶助，可謂如虎添翼，只怕足以力抗三位皇子的兵馬”</p>

青州與達倫大草原接壤，蠻族各部世居在達倫大草原，以游牧為生，天生體型人高馬大、孔武有力，覬覦日耀皇朝肥沃土壤，時常興兵犯境，侵擾邊境一帶居民，在上官鳳馳鎮守青州前，皇朝的守軍常吃敗仗，迫使皇朝須以大量的銀兩和絲綢布疋、糧食求和，成為日耀皇朝很大的隱患</p>

見娘親眉頭緊鎖，牧頌晴問道：“娘是在擔心父王嗎？”</p>

“你父王不僅要對付另位兩位皇子，還要應付有上官鳳馳幫助的八皇子，這一仗只怕很難打，若是一不小心可能連命都不保”想到其中的兇險，祈如春憂心忡忡</p>

牧頌晴搖著頭，“我不明白這皇位究竟有什麽好的，值得這麽多人爭得頭破血流？”甚至連上官鳳馳都跑去湊熱鬧，怪不得那日他會對她說出那麽奇怪的話</p>

哼，他不在她清靜多了，她才不會想他呢……</p>

見女兒不懂，祈如春解釋，“只要得到皇位，就能擁有整個日耀皇朝，所有的人見到皇帝都須俯首跪拜，握有至高權力，那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位置，若是日後你父王登基，你便是公主了”</p>

“是公主又如何？會比我現在還快活嗎？”她望著母親</p>

被女兒這麽一問，祈如春一時語塞沒錯，縱使丈夫得到帝位，怕是也不會再眷寵於她，那麽和現下又有什差別？</p>

他雖然沒休了她，但這些年來她早被他遺棄在別苑裏，不聞不問</p>

“可那是你父王的願望”這是他想要的，所以她希望他能得到</p>

“以父王的才能，他若登基，只怕當不了一個好皇帝”牧頌晴月兌口說父王為人薄情寡義，才智平庸又貪好，她不認為這樣的人能成為英明的君王</p>

聽見女兒的話，祈如春美艷的臉孔一沈，喝斥，“頌晴，他是你父王，你身為女兒，怎可如此議論他！”</p>

見母親生氣，牧頌晴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心裏卻不認為自個兒有說錯</p>

這場遠在都城的奪位之爭一時還影響不到在青州的她們，但隨著爭鬥越來越慘烈，青州也漸漸不再平靜，祈如春更是時時關註局勢的發展，日日祈求丈夫能在這場奪位之戰中勝出</p>

這期間牧頌晴常常聽見上官鳳馳的消息，例如某場戰事中，他率三千兵馬擊潰三皇子的兩萬精兵，或是他單槍匹馬斬殺了康王旗下三員大將，抑或是他只領著少數精銳的手下，闖入六皇子大本營，燒毀了所有的糧草等等，這些消息為他的驍勇善戰添加了傳奇色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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